繪畫VS自由書寫

有段相當長的日子，我與繪畫和自由書寫關係緊密。幾近每日都必寫或畫，短短幾個月累積的書冊已好幾本，幸福的我，有一個信任的讀者持續地閱讀我的書寫和畫，直到我離開台灣回國。這一切都過去了，但這樣的關懷與陪伴方式其實更重要的背後意義是我也在當中學會了獨立與自我陪伴。我不會忘記這些成長和學習，當初自己是怎麼開始的。

2004年剛開始與簡老師的第二次晤談，老師要我拿著筆在紙上奔跑。她說，不要停。那是我第一次的自由書寫，簡老師要我寫最喜歡的家具，我挑了沙發。平常偶爾會寫的我，其實很久沒寫字了。當時候被指令不能停要在紙上奔跑，其實一點都不熟悉。記得那一次，短短的10分鐘內，我最終只寫了幾十個字，但卻感覺快要崩潰了。

我 沙發是我家裡最希望有的東西。可以躺，休息，看電視。
～～～～很難哦！不停真難。我才不要罵人，不會無故罵人。我的字很草，紙上誠實？
心中有問題，問題是甚麼。現在想沙發，沙發還有甚麼連想？我想舒服躺下，有點

到底甚麼是自由書寫？

自由書寫有幾個規定：定下時間（例如5分鐘 / 10分鐘 / 更長時間）
（一）手應當不停地寫
（二）不要刪除
（三）不要擔心拼錯字／標點符號／文法
（四）放鬆控制
（五）別思考，別想著要合乎邏輯
（六）直搗要害。
（註：《心靈寫作》韓良憶　譯，pg34）

這些規定和原則，其背後重要的精神就是要我們學會抓捕自己初始的意念。

很多人第一次開始書寫，都不如想像般容易，中間會出現寫不出來的窘境。有的時候甚至會想，自己為何要聽命於規定，規矩多多折磨自己。持續寫，漸漸你會發現其中的好處和體會，你將越來越感受自己能寫心裡的想法，但每個人能進入這樣的狀態所耗的時間因人而異。無論如何，縱使每人所花費的時間不同，在書寫中你將會有意外的收穫。

我開始不信，到底這樣寫有甚麼幫助。真的能幫到自己嗎？簡老師說，這是一個陪伴自己的好工具，要我學會帶走。當時我不明白，也半信半疑，但我還是聽著指示照做了。後來，簡老師要我來第二次的書寫，也定了10分鐘，要寫喜歡的植物。

我不知道我喜歡甚麼植物，但是現在想到寢室有棵水植物快死了。我有一顆萬年青，他生命力很強，不用照顧就可以活得很好，突然間很難過，不知難過甚麼。
這種時候似乎很多，心痛的感覺。。
記得有一次萬年青快死了，他被我亂丟，可是最後還是救了它一命，它繼續活得好好的。

在第二次的書寫中，老師彷彿在文字中抓捕到萬年青與我之間有些再續未了的情緒，要我回去後再寫萬年青。

後來，我寫了一篇關於萬年青的自由書寫，時間到了都停不下來，許多想法和意念一次過吐出來：

我是一顆很小的萬年青。生長在一個小小的透明瓶子。我長滿了根似乎這樣子比較容易吸收水份。其實真正的長根原因我或許不知道。我只知道這只是我存粹的生存能 力。我曾有一次差一點死掉。我飢餓很久很久被拋棄在一個角落。其實也不算是拋棄。只是一天我不小心的掉到某個角落。我在那裡真的很無能為力。開始的時候我 以為我能夠長得好好的。可是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我似乎還可以活著。這本來就是我以身具來比別人不一樣的地方。我的生命力就是那麼的強壯。我一直都這麼認 為。直到有一天我發現自己越來軟弱。我根本不是想像中那麼堅強。我得向現實的各種考驗屈服,而我居然發現,我再怎 麼的強的生命力也得擁有水份。這是我最基本的需求。我是可以勉強自己努力活下去，雖然我也不知道活下去和不活到底有甚麼不一樣。我一直都這樣活著啊！我不 知道死去的感覺。也不知道死去會有甚麼樣的體會，因為我沒經歷過。只是我真的好像覺得快死了，我不知道這樣的預告有甚麼樣的感覺。我知道有一點不同，我越 來越少昔日的力量。那個人人稱不用理會也可以活得好好的力量。我有點失落，很難過。這難過的感覺說不上來。因為有時候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只要稱過去這一次， 未來就會苦盡甘來。呵，好一句苦盡甘來。我很久以前就聽過大人們這樣勉勵我。我也這樣相信著，然後我長大了。其實我快死掉的那一刻，我再也看不見自己長大 的樣子。我只知道我的身體一直衰弱，漸漸枯萎。我真的很渴很渴。哪怕只要多一滴水我都覺得足夠。我只是這麼一個請求和希望。我忽然記起禱告。我向上帝說： 神阿！給我水，好嗎？我一直都沒有好好的依靠你，可我今日呼求你了。說真的，除了你，再也沒有人能了解我的需要。只是我信心軟弱。我沒有昔日那般信念和仰 賴。我不管結果如何。我似乎只有這麼一條路。我不知道自己這樣不堅定的信心對上帝是怎麼的看。我想我盡力了。（可是我做了甚麼？足以讓神這樣地愛我？）我 知道不是看得見的東西就代表存在。或許看不見的也是存在，而我們沒有覺察吧？我等待等待，快要絕望的時候，我似乎被一個人看見了。他看見我非常的心疼，很 訝異生命力那麼強悍的我也有快死去的時候。他看見我枯干了快一半的身體，還有一半還幸運保存，心中有了喜悅。看見枯干的那枝節，他不曉得那樣一直長在我的 身上會有多大的影響力。他想了想，拿了一把剪刀把我翦斷身體枯萎的那部份。他希望這樣的除去，或許比較不礙眼，也比較不會影響我繼續成長。我很痛很痛。那 依附在我身上的每一部分，都是我的肉。我從長為兩枝節變成了一半。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我很難想像轉眼間我離開那被翦斷身體的日子已經過了一個冬天，如今夏天也到，秋天快來，我長了比原先還高了三分之一呢！當然，我是從身體的另一邊繼續成長著。 by 六甲豆子 寫於2004年9月

萬年青是我寢室裡書桌上很多時刻默默陪伴我的一顆植物，很不起眼。我後來發現，雖然是不停筆的自由書寫，文字裡面的故事卻也很真實寫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次經驗。萬年青與我的書寫，讓我覺察自己與萬年青這植物，不僅是陪伴，更是自己生命故事裡面一個重要的角色。它讓我更看清楚自己對自己生命的看法。這些想法透過自由書寫和後來的繪畫，讓思考陷入相互矛盾的撞擊，卻也給我自己一個新的詮釋方式。

漸漸地，自由書寫也成了我的一張嘴巴，在書寫中，我也很愛塗鴉畫畫，彷彿這樣才像完整。我不知道是因為骨子裡想要畫畫幫我說畫，還是文字幫畫說畫，有時候也搞不清楚了。

但我明白的是，後來無論是先畫才寫或者先寫再畫，對我而言都是情緒出口。除了這樣的詮釋，更加發現，這兩種方式有時真的就是一種自我陪伴的工具，一如當初簡老師說的。